世道人生：領導的藝術

周一至周五刊出 李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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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梁振英在民望超低之下宣佈放棄連任之外，近年來，許多國家和地區的領導人，即使由民主普選產生，也都像是交了厄運，不少被彈劾、被調查或被迫停職，很多領導人民望超低，施政困難。不僅執政者如此，許多大集團、大公司也都頻頻撤換高層。無論政界商界，都很難有好的領導者。

好的領導者，絕非如梁振英在2012年參選前所揚言的，要展現「領袖的價值觀及領導能力」，而是要精確而信任地用人，讓下屬展現領導能力，而自己則在幕後觀察和思考。思考甚麼？思考做「對」的事，而不是把事情做對。
 
美國戰後的歷屆總統中，後世公認表現最卓越的，是艾森豪威爾（任期1953-1961）和列根（任期1981-1989）。這兩人在任內極少展現他們的「領袖風範和領導能力」。艾森豪總統把內政交給幕僚長阿當斯，外交則由國務卿杜勒斯把持一切。有一次，阿當斯對一項重要決策擬了兩個意見，拿給艾森豪總統取捨。艾森豪正在打高爾夫球，他看了一下，在兩條意見上都簽了名，並說，「請狄克（副總統尼克遜的名字）替我選一個吧，」繼續打球。他去世後多年出版的日記，卻顯示他在幕後極留意下屬表現，在用人方面費盡心思。

列根當選總統時，美國國內經濟問題非常嚴峻，面臨高通貨膨脹率和失業率。選民和輿論都盼望列根上台能夠採取措施挽救經濟。但他上任演說中卻說了一句讓人掃興的話，他說：「不要期望政府幫我們解決問題，政府存在的本身正是我們的問題。」這句話是他上台施政的指導原則，他盡量減少政府的角色，包括撤銷對商業行為的管制，減稅，降利率，使美國經濟在歷經急遽衰退後，於1982年開始了茁壯成長。而他的這句話後來也成了名言。

艾森豪與列根都不是那種日忙夜忙的總統，他們即使在國事最緊張時，也照樣在星期五放假，當然幕僚還是可以找到他。他們都奉行美國第30任總統John Calvin Coolidge（任期1923-1929）的原則，就是：「別人能做的事情，千萬不要自己做。」

1956年，蔣介石在台灣準備過七十大壽，他表示「婉拒祝壽，貢獻建議」。但在威權政治的氣氛下，台灣輿論多保持沈默，只有遠在美國的胡適寫了一篇文章，題為《述艾森豪總統的兩個故事給蔣總統祝壽》。上面引的是他說的第一個故事。

第二個故事，是說艾森豪在當總統之前曾任哥倫比亞大學校長，上任時按規矩他要陸續接見63位學院院長和學部主任，聽他們講學術大計。艾森豪就對副校長說，當他在歐洲戰場統帥百萬軍隊時，他也只須見三位將領，他無須見這三人手下的其他將領。現在要他見63位院長和學部主任，他們談的他又不懂，又不好意思不細心聽，對大家都是一種浪費，所以最好免了。

胡適說，他寫這兩個故事，是希望蔣介石「不可多管細事，不可躬親庶務」，努力做無智而能「御眾智」、無能無為而能「乘眾勢」的元首。

當然，在權責分明的民主美國可以放手讓下屬做事，但在人治的社會，放手就會擔心被手下奪權了。